为先贤立传,是中国文化的优良传统,自西汉司马迁撰《史记》,开创纪传体以来史不绝书。近现代名人传记作品汗牛充栋,但我国现代医学先驱、卫生防疫事业奠基者伍连德博士(1879~1960),除他本人撰写的《鼠
1、1905年日俄战争中俄国战败,退出东北,借北满铁路盘踞哈尔滨一带。日本在列强干预下将辽东退还给清朝,但把大连作为殖民地,设关东州,借南满铁路继续蚕食东北。(《国士》第55页,下同)
显然作者混淆了“甲午战争”(1894)和“日俄战争”(1904)。甲午战后,日本胁迫清政府接受“马关条约”,中国割地赔款,台湾和辽东半岛割让给日本,后“三国干涉还辽”,清政府以三千万两白银的代价,赎回辽东半岛。十年后日本又发动了“日俄战争”,攻陷旅顺口打败俄国,签订“朴次茅斯”和约,将两国在中国东北的势力范围划分成“南满”和“北满”。之后,日本在大连、旅顺一带建立起“关东州”。沙俄也没有退出东北,而是退回东北北部――北满,南满权益让予日本。这里,作者还将“三国干涉还辽”(1895年),误为“日俄战争”(1904年)后的事情,这是不该出现的常识性错误。
2、一个名动公卿的名医,无奈地看着共和国总统离去。(第163页)
在全国人民征讨声中,“共和国总统”袁世凯被迫取消帝制,忧惧而亡,结束了81天“洪宪皇帝”美梦。医生对待死去患者角度与常人不同,但作者这样说也太过分。
3、从公元541年起,到1941年青霉素大量生产使人类掌握了致胜的武器为止,整整1400年,人类和鼠疫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战争,死于鼠疫者以数千万计。(第200页)
看了上面这段文字,读者一定以为青霉素可以治疗鼠疫,实际上青霉素非广谱抗生素,只能抑制球菌生长,对鼠疫杆菌无效,链霉素才能治疗鼠疫。两种抗生素发明年代有先后,药理作用、生产工艺都不同,不能混为一谈。
4、现在他只是东北防疫总处处长,这个防疫总处是隶属哈尔滨海关的。(第177页)
东北防疫总处……机构上一直隶属哈尔滨海关,没有和政府职能挂钩。(第201页)
东北防疫总处……原属哈尔滨海关,后来独立,不是政府官方的。他那个处长是一个历史的产物,和中央政府及地方政府没有关系。(第245页)
东三省防疫事务总处(以下简称防疫处)是近代中国第一个常设防疫机构,由中央政府外交部和地方政府统辖。防疫处中外专家荟萃,设施先进,是当时世界著名卫生机构之一。防疫处机构是什么性质,看看该机构建立的背景、过程就很清楚。
东三省第一次肺鼠疫大流行(1910~1911)平息后,在奉天召开了“万国鼠疫研究会”,与会各国专家达成共识,建议中国政府在东三省设立永久性防疫机构,以防瘟疫卷土重来。清政府采纳各国专家建议,决定在北满建立防疫机构,下设五处防疫医院。议定各防疫医院开办费由东三省地方政府筹措,常年经费在海关税项下划拨。当年中国海关被列强把持,动用关税要经各国驻京使团首肯。
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当即拨出奉天库银14万两(21万元)作为开办费,吉林巡抚衙门在哈尔滨划出187亩土地建设防疫医院总部――滨江医院。
辛亥革命后,各国驻京使团以中国政局变化为由,拒不拨付防疫经费。经外交部反复交涉,终于同意在海关税中拨付7.8万卢布为一年的防疫经费,派哈尔滨海关税务司为监理,管理各医院经费。防疫处存在的19年中共有六位国籍不同的海关特派员担任防疫处的会办兼司账。
常年经费落实后,北京政府外交部派伍连德来哈尔滨筹办。《外交部致黑龙江省都督府公函》对以上史实有翔实记录。公函称,“本部现仍派伍连德为总医官,前往哈埠筹办一切……惟卫生事宜与民政时有关涉,须由地方官遇事辅助办理方易措手。应请贵都督加予委任,以重责成其办事权限及应负责任……”黑龙江都督宋小濂亲笔签批:“伍连德可以加状委任”,落款日期为民国元年九月二十七日。这份档案原件现存黑龙江省档案馆。
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收藏的另一份档案,《滨江医院开办礼单》(1912年)中,吉林西北路观察使、滨江关道尹李家鳌的“医院创办始末情形”,也证明防疫处是中央和地方政府投资、委任负责官员,由外交部和地方政府双重统辖。政府授予伍连德关防的印文:“总办哈尔滨等处防疫医院事务兼总医官之关防”也说明了防疫处机构的性质。
仅凭防疫处的账目由海关特派员管理,而断定防疫处是海关所属机构与史实相去甚远。
5、让日寇的炮火再猛烈些吧,中国不缺热血。(第261页)
面对日本侵略者的炮火,在民族危亡时刻,中国人竟然如此呐喊?!虽然是套用高尔基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”的佳句,但在此语境中会给人何种感受,相信读者自有公论。
6、第十九章 老兵不死(第268页)
麦克阿瑟有句名言:“老兵不死,他们只是悄悄地隐去。”(第282页)
麦克阿瑟其人其事中国人并不陌生,他扬言轰炸中国沿海城市、摧毁东北工业基地;反对结束朝鲜战争,极力鼓吹“保卫台湾”。信手拈来这个战争狂人比附“国士”,伍连德博士九泉之下有知,将作何感想?本来风马牛不相及,何必多此一举。
《国士》还存在地名、机构、称谓等错讹,不一而足,例如:
将满洲里以西三十多公里处的产煤市镇“达赉诺尔”(Dalainor),误为“呼伦”(第179页),殊不知此处为矿区,而非附近的达赉湖(呼伦湖),距呼伦贝尔则更远;
瑷珲误为“艾根”,三姓误为“三星”(第150页);
清政府外务部误为“外务府”(第51页等多处),稍有历史常识就知道,有清一代只有内务府,从未设“外务府”;
称哈尔滨付家甸地方官为“陈知县”(第72页等多处),当时此地设“滨江厅”衙门,长官为同知或通判,进入民国才改设县治,称“知县”为时过早。
伍连德为中国近现代著名学者,现存大量文献档案可供参阅,伍连德本人生前对以上史实也有详细记载,如果作者认真对待,不至于出现这些差错。如《鼠疫斗士:一个现代中国医生的自传》(英文版)第13章:“东三省防疫事务总处”(第375~402页),对防疫处的历史沿革、机构、成员等做了翔实地记述,第3章第112、114页即为“达赉诺尔”防疫经过的记录。
无论学术研究或文学创作,都应取科学、严谨的态度。历史人物传记作品尤其要敬畏历史,以免误导读者。
(《国士无双伍连德》,王哲著,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年3月版,29.80元)
(本文编辑:李焱)